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庄言文
发表于: 2022-11-11 10:11:56 | 只看该作者 |只看大图 |倒序浏览

有段时间,南方登革热也很流行。作为临床工作,可能不可避免的遇到。那么作为中医,其实我也很好奇,到底中医对这个病有没有疗效呢?医生多少对这个病都有渴望的感觉,当然,这不是说希望大家都得这个病,而是有一种迫切的感觉,验证下自己能不能用中医处理呢?但是想想现在的医疗体制,我不觉得又感觉很失落了,因为这种病,几乎没有中医的机会。而且我们医院也不收登革热的患者,只要是疑似病例,都转院治疗了。
但是临床也并非完全没机会,由于偶然的机会,我竟然也有机会接触了一个这样的患者,并且用中医控制了病情。但是这个中的过程,却是显得那么的无奈与悲哀。这绝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,相反,是一件非常可悲的事情。

在登革热流行的时间,我也治了几例发热的患者。但这些患者是不是登革热,谁也无法考证,但是基本可以肯定的是,在我治疗的时候,他肯定不是登革热患者。
这一天我的诊室来了一个患者,发烧三天,最高40度,伴随流体,身体困倦乏力,咽痛。这个患者是我第一个女患者的爱人,其实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个患者就是我那个女患者的爱人。所以当时我也没在意什么,当然处理也很简单对于发热的患者,必须先排除登革热,只有排除了登革热,我们才能处理。于是立马做一个血常规,还好,患者并未有白细胞降低。既然白细胞不低,也未见发疹,基本可以暂时排除登革热。于是我就给他开了一剂药,我记得当时开的是桂枝二越婢一汤,按理第一剂药当退烧,结果患者第二天又来,仅仅是好转,并未退烧。于是我加重了剂量,又给了一剂,幸好,第二天基本控制了症状了。基本康复。
后来哪个女患者来看病,问我,说他老公前次也来看病了,我就问,你老公叫啥名字啊,她就说叫啥,我说,啊,原来是他啊。我说,他自己不是医生吗?怎么也喜欢看中医了。她就说,他老公每次看到她看中医效果都不错,就想试试了。其实作为一个西医,他也很清除,如果这话总情况看西医会是多么麻烦。
很多时候,我们人的意识,其实并不是一致的。想去年的时候,他老公还以为这个患者发热居然看中医而勃然大怒,最后还是我这个患者偷偷的吃中药。而想不到一年以后,他自己也跑来看中医了。

很多时候,我的喜欢指责别人有眼不识金镶玉,但仔细看看,其实或许是自己的原因。到底是病人抛弃了中医,还是中医抛弃了病人,这好像是一个说不清除的问题了。如果我们的中医真的那么有效,又怎么可能出现现在这种一边倒的情况呢?所以,说到底,还是我们中医的问题。临床疗效的萎缩,才早就了西医一片天的局面。由此可见中医衰退到何等境地了。
还有一个患者给印象也特别深刻,因为这个患者居然是个小伙子。我都感觉很纳闷,年轻小伙子找年轻小伙子看中医。想想都是很有趣的一件事。
他也是发热的,询问病史,结果他居然有蚊虫叮咬的病史,但是白细胞也没高。服用中药两天,竟然也退烧了。运气还是不错。具体的方剂,倒是不记得了。
我说这两个患者的目的,只是想说一个事实,尽管在前期他们都不是登革热,但也可能就是登革热,因为就登革热的病程来看,初发病有很多情况白细胞并不增高,而且也并不会发疹的。而如果用西医的诊断,当符合登革热的诊断的时候,很多时候病情其实已经很深了,往往错过最佳的诊疗时机。当然,就这两例患者来说,他们肯定不是登革热的了,因为他们都只用了两天左右的时间,基本就完全康复了。
这正应了那句话,治好无功,治坏负责。这就是中医在今天的尴尬。所以,尽管我在门诊也遇到很多发热的病人,并且中医给他们诊治,但我却一直不能说自己治疗过登革热。直到哪天门诊来了这么一个患者。


那天早上,门诊来了一个患者,是个老人。一起来的还有他的老伴以及他的女儿。患者是他女儿带来的,他女儿之前在我这里也看过几次病。
一问症状,是发烧。而且已经发烧了一个星期了。再问,也去看过西医了,但是检查血常规正常,西医也就没有诊断登革热。但是还是给了一些抗病毒的药物(利巴韦林)。想来想去,就想来吃中药了。但是没办法,我只能再做一次血常规。这下不好,血常规结果出来,白细胞降低,这下成为高度疑似病例了,从症状上来说,患者就是发烧,同时伴随全身酸痛,肌肉酸痛,胸闷,口干。发烧先高,然后逐渐降低,最后在38度左右徘徊。就剩下发疹子了。。我说,你这个高度疑似登革热,我看不了。你们得去看西医。
患者并不死心,她说,难道调理也不行吗?我说,调理也不行,因为我只要你一用中药,那就说不清除了。到时候就麻烦了。我说只能请你理解了,没办法。
没想到患者倒是很平静,说,我们能理解,其实我们去前面的医院,也曾要求用中医干预,但是那边的医院也说是不允许开中药。
对于我来讲,患者能够理解,比什么多强。于是我就让他们走出了诊室。
且不说患者不甘心,其实这个时候的我,那也是很不甘心的。我就不甘心,凭什么中医就要遭受这样的待遇?凭什么就不能让我们用中药来干预这个疾病呢?难道我们中医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,难道中医就没有疗效?
患者走出诊室,并未离去,而是在医院的大厅坐着。因为同时看病的,还有这个老人的太太。他太太也是发烧之后,经过西医治好了,但是留下一个问题,手脚发红发痒。我当时开的是麻杏甘石汤二剂。药后病愈。(后复诊方知奇效)
这个时候,也许是年轻人的一种冲动,也可以说是对这种不公平的一种愤怒,或者也是想看看,中医到底能不能治这个病。我就跑到病人的跟前和她说,我说:这样吧,方子其实我可以给你开,但是不能在医院开,也不能在医院捡药。我等下发短信给你,你去同仁堂拿药,但是如果吃了药没效果,你还是得去看西医了。
结果患者感觉很开心,毕竟终于可以用中医调理了。但是明明是在医院看得病,却落得要去药店买药,这到底是讽刺呢?还是悲哀呢?还是无奈呢?
其实我当时是做好了准备,万一无效,虽然我感觉患者不是那种找麻烦的人,但是我至少得想到最坏的打算。但毕竟如果有什么问题,那也是我自己的行为,这个时候和医院已经没啥关系了。毕竟只有这样,或许我才能有点点安全感。
我当时开的是一剂药,方子是用小柴胡加石膏桂枝葛根。我说第二天如果没退烧,最好就要去看西医。甚至最好是当天下午就去看西医了。
后来到了晚上,患者服用了第一次药,第二天服用了两次药,烧还是没退下来。我于是又继续发短信,让患者再去买了一剂。到第三天的时候,我收到患者的一个微信,说退烧了。
直到接到这个微信,我才放下心来。既然退烧了,我就说,那你明天带老人家来,我再给你开点调理的药。


第二天清早患者就来了。来的时候,就跟我讲起了这两天的事情,原来患者不过并不轻松。很多时候,医生其实是不理解患者的痛苦的,我们总是想当然的认为生病没那么简单。
有很多医生也不会去考虑患者服药有多么的困难,更不会理解煲那么多药的辛苦。所以很多人都喜欢怪患者,说患者连煲药都嫌麻烦,这样的人不值得诊治。
很多医生也喜欢摆架子,甚至对患者进行鄙视。甚至有的医生,一次性就会开一大堆中药,有开十多剂的,有开二十多剂的,有的医生开药,有二十多味的,也有三十多味的,像这种情况,基本都是自己没吃过中药的,至少没有像他的病人一样吃过中药的。
有时候我们自有真正的做了一回病人了,才知道得病的辛苦。所以,从这个角度,患者的很多不理解也好,怕麻烦也好,我觉得作为医生,都应该理解。尤其是患者说难受的时候,不管是不是病程的必然,我们都应该尽量去安慰与宽慰患者,并建立他们的信心。
患者慢慢的讲了这两天的经历,首先是当天下午去看了西医,但是西医认为,没有发疹子,暂时不能确诊登革热,还是开了抗病毒的给打发回来了。然后服完第一次中药,第二天烧也没有明显退,而且反而烧得更厉害了,烧到40多度。然后家里有点羚羊角粉,就用这个冲了点粉来服用,而且当天就开始出疹子了,但是第二天早上就疹子消退,发烧也退了。
从患者出疹子这个情况来看,这个患者基本可以认为是登革热了。只是可能并不是很明显,这个可能与个人的体质有关,而且患者发完疹子之后,脸上还开始脱皮了。一听患者的这些叙述,我不得不叹服这个患者的定见。同时也感叹我们民间医学的伟大。因为我们都知道羚羊角粉,退热的效果是很好,我就觉得奇怪,患者怎么会有这个东西的,因为这个东西,我们医院都没有,很多药店也并没有。结果患者告诉我说,这个是他们当地的民间行为,很多家庭都备有这个东西,用来退热的。
作为医生,说实话,这个情况我可能要反思的,尽管我开了药,但是我并未对病情进行预测。从这个角度来讲,作为处方医生,是有责任的,而且是一种失职的表现,尽管这种失职没有造成患者损失。但是从这里也看出了,中医经验在临床中的重要地位。从我的角度来讲,这是我第一次治疗这类疾病,也许从事后的总结,我可以得出一个结论,那就是我的整体治疗方案是正确的,才用清热透气,斡旋中焦,迫邪走表,从汗而解。但是从临床经验来讲,是不足的,因为缺乏治疗这类疾病的经验,并没有意识到患者会加剧发热,并且提出如何处理这个加剧的发热,而有了这个经验之后,如果有第二例,或许我就能够更准确的进行临床治疗了。这就是中医对经验的依赖之处。很多时候,我们对理论研究在透彻,始终当不得亲自在临床上走一回,只有这种亲身的经验,才能给你最具有价值的临床指导。
把完脉,我和患者说的第一句话是,“好,你的病人不用担心了。“
我为何下这个判断呢?因为患者的脉这个时候是很和缓的,大病之后,脉和缓,这个是邪去正复的表现了。我说,我再给你一方,调理两日,但无大碍,且不用担心再发。
我当时开的方子其实不说也罢,但作为医生,我还是要承认自己的不足。因为作为医生而言,多少有点缺陷。我每天都用伤寒方,所以导致我对温病研究甚少,而这个时候,患者需要的确是温病的善后的方子。因为这个时候患者需要的清余热,补津液,行胃气,下浊气。所以开的方子,就没有成方,因为对于这些方剂,我还停留在学生时代的水平,依稀根据自己的记忆,结合患者的病情,写了一个处方。大致上取的是凉膈散的方底。主要的药物,还记得的有淡竹叶,栀子,黄芩,甘草,天花粉,大黄,紫苏,茯苓,陈皮,生地。开了二剂。
过了两天,患者服药一切平安,未再发热,也未再发疹,脸上也未再脱皮了。
吃完这两剂药,患者再来复诊,这次更好了,舌苔的厚腻居然也没了,变成基本正常的舌苔。这个时候我才基本肯定患者基本康复了。患者自述是服用了上面的第一剂药之后,人就不累了,精神也有了,肌肉也没有再痛了。患者也非常的高兴。
后来我又开了两剂调理的药。
就这样,这个所谓的登革热就是这样用不成熟的方法,三分治疗,七分运气的状态下收功。这或许是运气,又或许是一种必然。但是通过这个案例,我们不得不承认,当一种医学,脱离了临床,它是多么的苍白,当一种医学,失去了土壤,是多么的无力与无奈。如果说中医是一棵树,那么临床,就是这棵树的土壤。
可是我们举目四望,却不得不悲哀的发现,中医的这棵树,竟然帐在水泥地里。


广州有那么多登革热。虽然登革热并不可怕,而且中医用不用,都不会对现状有任何的干预与差别。所以,在这里,我并不想提,中医在这个病上,比西医更有优势,甚至去否定西医的功劳。我只想表达的是,中医离不开临床,不管是调理也好,治病也好,甚至是你煲个汤汤水水也好,只有临床才是这门医学最终的阵地。也许我们会丧失很多本来拥有的阵地,但是,我们一定也要守好目前还在我们手里的阵地,这应该是每个中医人应有的豪气,也是每个中医人应有的责任。
如果我们在这个日益萎缩的环境下,连自己手中仅有的那点阵地读守不住,或许中医终究还是会被患者抛弃。不要说人家没眼光,其实到底,还是自己没疗效!且与中医同道共勉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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